泥纪

转眼又是一年冬天，堂本刚回到奈良已经大半年，记得自己去年这个时候正在为光一准备冬衣，今年却早在入冬的时候就给光一寄了过去，现在应该穿上了吧。

虽然光一忙到在电话里只跟他说收到了，连合不合身都没来得及告诉他，想必那人忙成这样应该是没时间长肉的，穿上一定是好看的。

这半年来他和光一一个在关东一个在关西，一个忙着在东京立足，一个却在闲下来的时候养了一只狗，刚把它取名叫健次郎。

好在有健次郎陪着，这个冬天不算太冷。刚看着手里的热茶，想着刚刚光一在电话里说忙完这一阵子就会好一些的话，虽然知道那人闲不下来，可是也希望他能有时间休息一下。

回到奈良过后，刚就开始写信给光一。第一封是告诉自己准备买一个电视机，报纸上看见东京已经有这个，自己准备等大阪有的时候就去买一个回家。第二封信是告诉光一今年的地租收得不错，虽然田中先生的居酒屋倒闭了。第三封是讲自己有一天听到准一说东京准备要在昭和39年举办奥运会，问光一知道不知道这个消息……

后来一直不断地有给光一寄信，大概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，光一从来都不说收到了还是没有，每次打电话的时候都很仓促，得知对方安好过后就得挂电话了。

有一次刚在光一那边要收线的时候问他信有没有收到，他听到光一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

后来光一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

“呐，吱哟，大概奥运会的时候我们都快要成老头子了吧。”

他才反应过来光一是在告诉他信收到了，所以后来又理所当然地寄了酱菜和冬衣。光一不喜欢和茶，所以秋茶是没有寄过去。

看着晚上升起来的浓雾，刚提起笔正要给光一写信，虽然知道他忙，但是想要问问他过年的时候是否回来，等光一收到信的时候应该已经来不及回来了吧，想到光一懊恼的表情刚就觉得好笑，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拿光一逗趣了。

门外有扣门的声音，好像很急，刚披了外套往门外走，看到是东大寺的小和尚，气喘吁吁的，头上冒着热气，像极了蒸好的馒头，刚好笑又不解地开了门。那小和尚一脸的泪水在昏黄的路灯下面反着光，看着刚把门打开过后就拉着刚往东大寺跑。

路上刚才得知是与他相熟的老住持不行了，小和尚想让他去看最后一眼。可惜晚上的雾尤其大，两人跑到的时候老住持已经走了。

看着躺在那里的老住持，刚没有哭，而是觉得有些怅然。从东京回来得知老住持生病了，老住持告诉他医生说很严重，也许不久于人世。

那时候刚在老住持面前哭了好久，老住持什么也没有说，只是如往常一样，不安慰刚也不劝说，只是等着他慢慢哭完。

之后老住持依然邀请刚一起抄佛经，一起吃着刚带来的饭团，并无二致，以至于刚都忘记老住持快要离世。刚还想着过年的时候带着光一去见老住持，之前那次没有见到，老住持念叨了好久，说自己想要看看刚心里面那个人是什么样的，为此刚还狡辩了好久，说老头子想太多。

可是看看现在，虽然寺庙里的和尚早就做好了住持身后事的准备，可是这一瞬间刚却发现自己还没有好好地与住持道别。他有些颓然的坐在门外，听着里面诵经的声音，他本是能够明白那些声音在说什么，可是这一刻耳边只有嗡嗡的声音，扰得他心烦意乱。小和尚也陪他做了下来，看着他不去安慰他，像先前住持那样。

“他们说住持走的时候说他的故事讲完了，那以后我想听他讲故事的时候怎么办？”小和尚靠刚更加近了一点，语气平淡，像是一个叹息又像是一个自语。

刚看着快要散开的雾，听着里面超度的声音，和小和尚一起坐了好久，就像他小时候一样，就像他从东京回来一样。

他好长时间回答不了这个问题，到天要快亮的时候，抱着怀里的小和尚说了一句：“他把故事讲完了，他会快乐。”

他看见小和尚睫毛上面的露水，想起第一次见老住持的时候，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，还没有知道战争是什么，还没有经历生离死别。

那时候，老住持问他：“你想吃什么？”

……